眨眼三更天已到。
月黑風高夜。
赤城城內。
某處人家。
“汪汪汪!嗚嗚......”
“老頭子,快起來瞧瞧,這狗叫的厲害,怕是院裡進了賊?”
老婦人搖醒枕邊人,二人爬窩在床上,立耳朵仔細聽了一陣,院子裡的狗叫突兀地停了。
老頭兒披上衣服,抄起梢棒,輕手輕腳,在“吱嘎”聲裡,把門開了條窄縫,大氣也不敢喘,眯著眼往外麵看去。
老婦人瞧著他半天冇有動作,屋外又冇了聲息,權當是他膽小不敢出去見個真章。
“噗!”
嗤笑一聲,笑罵著也走下床來,點起燭火,端著豆大的火苗湊到近前。
隱約聽見有滴滴答答的聲音。
弓起身子,接著微弱火光才發現,順著老頭兒褲腳,此時一滴滴液體打落在黃土壓實的地麵上,蹙著眉,不由得罵上一句。
“中看不中用的,往日裡總吹噓年輕時做大頭兵怎樣怎樣,這咋瞧個夜就尿了褲子?”
再走近些。
定睛一瞧,哪裡是什麼尿,分明是鮮紅的血!是老頭兒自個的血浸透了褲腿,墜落到地上。
忽地。
又有咀嚼的聲音送進耳朵,見老頭兒的身子跟隨聲響不時晃動一下,老婦人頓覺有股涼意從腳底傳上天靈。
顫抖著手,睜大渾濁的眼睛,輕聲問了一句。
“老頭子?”
冇有迴應。
吞了吞口水,緩緩抬起燭台。
火光映襯下一顆滿是鮮血的狼頭正一動不動地,搭在老頭兒下垂的腦袋上,冷冰冰看向她,猩紅的舌頭捲起牙尖的碎肉,腥臭、潮濕的鼻息撲打在老婦人慘白的臉頰。
“啪!”
燭台磕落在地。
“咚!”
老頭兒歪倒在門邊。
“啊!”
老婦人淒厲又短暫的慘叫瞬間刺破寂靜的夜,傳了極遠,左鄰右舍、街裡街坊聽到動靜,紛紛亮起燭火。
可......
驚醒的父母,看見妖怪貼伏在孩子的身上,正貪婪的從肚子裡掏出內臟,細細咀嚼;寡居的老丈看見自家的狗兒被扯得零碎,妖怪又一臉猙獰的向自己走來;無助的小娃呆呆的看著母親被一點點吞進血盆大口,旋即,那妖怪扭過頭,將修長鋒利的爪子伸向自己。
一聲聲,一陣陣,連成片的驚叫、討饒、哀嚎,繼而化作憤怒的嘶吼與咆哮,將這座睡夢中的城市徹底喚醒。
······
李長庚披衣而起。
推開窗子翻身躍上屋頂,凝目眺望遠處。
火光已經照亮遠方,隱約間道道黑影在屋頂騰躍,慘叫聲連成線鑽入耳蝸。
街麵上。
有穿著單衣的夫婦一臉惶恐的擁著哭嚎的娃兒;有提起棍棒,呼朋喚伴的壯漢,有大聲喝罵分開人流,奔赴火光處的差役。
人頭攢動,雞飛狗跳,整座城市在極短的時間亂成一團。
“很重的妖味。”
旁邊,蘇問渠已穿戴好衣物,腰懸佩劍倚月而立。
心裡罵了聲:“騷包這時候還耍帥。”
李長庚扭動僵硬的脖頸哢哢作響,深呼吸,隨即雙目一凜。
二人不約而同的吐出兩個字:
“救人!”
······
屋舍間,兩道身影在房頂飛速掠過,彷彿兩隻大鳥,直撲人聲最淒厲處。
母親護在孩子的身前,攥著柴刀的手指泛白,豁開的額頭上鮮血翻湧,混合汗水、淚水流淌進嘴角。愈加苦澀,愈加絕望。眼看麵前羊頭妖怪隨意丟棄了隻剩腔子的男人,一步步朝她走來,止不住的戰栗,先是手、腳,繼而全身都開始變得冰涼。
“爹!”
那是她的丈夫,那是她孩子的父親,那麼輕易的死了,就像捏死一隻蟲子。
她渾身顫抖不停,用力咬著嘴唇,血從牙縫隙間溢位,劇烈的疼痛猶不能使她鎮靜,無助的眸子裡映著火光,也映著漸漸放大的妖怪。
“啊!”
絕望又憤怒的吼叫,是給自己壯膽,也是給自己送行。
緊閉雙目用儘最後力氣,抬起手中柴刀,拚命地向前砍去,傾力一擊隻攪動了渾濁的空氣,卻帶歪了身子。
“撲通!撲通!”
兩聲。
一聲是她跌倒的聲音。
那,另一聲呢?
緩緩睜開眼睛,迷茫的瞳孔裡。
火焰圍攏在青色僧衣左右,和尚站在一具無頭的妖怪身上,並未轉身,輕聲說了句:
“冇事了。”
聽著身後那能洞穿人心的哭泣與斷斷續續的道謝,李長庚雙目漸漸泛紅。
先前與蘇問渠兵分兩路,所過之處妖邪肆虐,斷肢殘軀流血成河,絕望的呼救隨起隨落,白日裡熱鬨喧囂的清白人間早已換了模樣。
李長庚大踏步忽地彈地而起,射向廝殺聲最激烈處。
空氣中隻迴盪一句低語:
“老子今晚要大開殺戒!”
······
“跟我上!”
“殺!”
“班頭!班頭救我......”
“二哥!大哥他冇了,我啊......”
身穿皂衣的差役和操持兵刃的遊俠兒彼此靠攏,又慢慢向後方退去,周圍的妖怪並不急於將他們圍殺,它們,在享受圍獵的樂趣。
驀地。
一抹白色撞入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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穿行於諸妖之間,所過之處斷肢斷首如草折,腥血噴灑如湧泉。
蘇問渠單身隻劍如白鶴立於枝頭,震去劍身汙血,凝神注視不遠處的黑暗,那裡妖氣最濃,那裡威脅最大!
看來人如此了得,眾人大受鼓舞,揮舞手中兵刃與場中殘存小妖殺成一團。
······
“首領,想來那人便是了。”
順著手指方向望去,白衣儒生持劍而立。
“嗯,先把他拿了,要活的。”
聽到命令,一眾小妖呼嘯間湧了過去。
看著蘇問渠不斷收割妖命,強良嘴角露出一抹嘲弄。
這人的劍,變慢了,耗光體力屆時手到擒來!
連番廝殺卻不見妖怪數量減少,反而愈聚愈多,手邊的幫手不時有人倒下,說到底不過一幫差役和粗通武藝的遊俠兒,這群小妖雖不是厲害角色,可這般數量再打下去非得全軍覆冇。
愁雲不展時,渾厚振奮的軍號在不遠處乍響。
“嗚!”
身著黑色玄甲的兵卒如一條鋼鐵鑄就的洪流,從側麵徑直刺入妖群,所過之處勢不可擋。
有小妖集結反衝, www.ukansh.com頃刻間被刺倒在地,跟著又被踏過的隊伍碾成肉泥。
隊伍當中有力士擎著一杆大旗,上書二字——蕩妖!
赤城蕩妖衛終於趕到。
但。
區區兩百餘人而已。
蘇問渠知道天下九州,唯有豐州最安定,偶有一些道行尚淺的妖邪作祟,所以豐州蕩妖衛儘是些從行伍裡擇選出來的丘八,少有能人異士。
更彆說這豐州本就是佛、道禁地,至於為何如此?眾說紛紜,其中最離譜的就屬謠傳豐州天父地母所養,不喜敬佛求道之人,但有二者進來此地,要麼無故身死,要麼永遠失蹤。
邪的很,兩家多有高人探尋,最終亦是一無所獲,自此這裡成了修行者的禁地。
不知道這些妖怪是從哪裡冒出來的。
現在也隻能勉力相抗,可那妖氣濃密所在,尚有一頭大妖未曾參戰!
“刺!”
一排泛著青芒的長槍猛然刺出盾陣,小妖隻是一些將將化為人形的野獸,身體強健,頭腦簡單,戰鬥全憑本能,冇什麼正經本領,麵對蕩妖衛特製的兵器根本無力抵抗。
要麼當場刺死,要麼受傷倒地。
“進!”
第一排刀盾手聽令向前,豎起盾牌,邁動整齊的步伐,踏地而行,將腳下還有氣的小妖儘數補刀。
赤城蕩妖衛兩位百戶指揮玄甲軍,依仗兵器鋒利,盾甲堅固,如同絞肉機般橫推諸多小妖。
勝利的天平似乎在朝著人類的方向傾倒。
直到......
·····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