虞向莞淚流滿麵,隻覺得心像是被人剜去了一塊,空蕩蕩透著風。
宋戈也紅了眼,心裡悶得難受。
那個一直壓著他,罵他冷血的老頭子真的死了……
他下意識往虞向莞看去,卻在觸及到她滿臉的淚水時,猛然一怔。
這是他見到虞向莞第二次流淚。
上一次,還是她八歲那年。
時隔十年,宋戈再次看到了虞向莞的眼淚,一點一滴,像是砸在了他的心上。
他的腿像是灌了鉛一般沉重,終究是找不到理由去安撫她,隻能轉身走出去,安排父親的喪事。
大帥府的紅綢僅掛了半日便換做了縞素。
陸續有人來弔唁,虞向莞跪在靈樞旁,麵前的火盆,絲毫暖不了她的心。
宋戈作為大帥的繼任者,站在府門口接待。
隻是,權利交替總是伴著血和硝煙的。
大帥府的下一位弔唁的客人是帶著兵來的。
中將石鵬神情狠厲的叫囂:“大帥府已經被我的人圍起來了,宋戈,你現在交出帥印,看在你曾經叫我一聲叔叔的份上,我就饒你一條命。”
宋戈勾了勾唇,冷冷的說道:“你也配讓我叫你叔叔?”
石鵬頓時臉色鐵青,大手一揮:“動手,攻下大帥府!”
士兵一湧而上,但大帥府外的各個角落,湧出了更多的人手,反撲而去。
虞向莞見此情形,詫異的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,原來他早就料到現在這個場麵。
石鵬冇料到這招,被打的手忙腳亂,當即喝道:“其他人先不管,殺了宋戈!”
一片廝殺聲中,虞向莞一直護在宋戈左右。
但她驚訝的發現,宋戈在多人的包圍中,遊刃有餘。
這樣的宋戈,是她從冇見過的。
她心中頗為震驚,就在這時,她卻看到,宋戈右側的警衛突然將武器對準了宋戈!
虞向莞無暇顧及其他,在看到那人的一瞬間,便義無反顧的朝著宋戈撲去。
她隻有一個念頭,宋戈絕不能出事!
宋戈已然殺紅了眼,這時,身旁傳來一個虞向莞急切的聲音:“讓開!”
緊接著,便是一聲“嘭”響。
宋戈轉身,便見虞向莞軟軟倒了下去。
鮮血,從背後浸染了她素白的孝服。
第八章你心裡的我
虞向莞再次醒來的時候,宋戈正坐在床邊,正拿著濕毛巾擦著臉上乾涸的血跡。
虞向莞顧不上自己的傷,連忙問道:“你傷到哪裡了?嚴不嚴重?”
宋戈將毛巾往身旁的水盆裡一丟,淡淡道:“無礙,都是彆人的。”
虞向莞放下心來,卻找不到什麼話題可說。
沉默間,想到如今兩人已經是夫妻,蒼白的臉上有了幾分不自在。
宋戈打破了這份寂靜,他直直的盯著虞向莞開口問道:“我父親亡故之時,你和裴家的恩情,就已煙消雲散,為什麼還要救我?”
虞向莞,對你來說,裴家到底是什麼,我在你心裡,又是什麼?
宋戈唇角繃直,幽深的黑眸就這麼看著虞向莞,等著她的回答。
虞向莞靠在床頭,眉頭輕蹙著,有些心慌意亂。
此時此刻,宋戈的瞳孔裡,完完整整倒映出她的影子。
她垂下了眼,聲音很輕,也很清晰:“你是他的繼承人,也是唯一能給卞城安定的人。”
宋戈臉上頓時爬上了寒霜,連身上的氣勢都變得冰冷起來。
他忽然站起了身,椅子在他身後發出‘刺啦’的一聲。
虞向莞耳邊傳來他冰冷到極致的聲音:“的確,你這條命是裴家的。從今以後,生是裴家的人,死時裴家的鬼。”
說完,宋戈轉身走了出去,‘砰’的一聲摔上了門。
房裡恢複了寂靜,虞向莞這才抬頭,看著那扇門,放在被子上的手默默攥緊。
虞向莞的傷養了半個月。
這麼多年來,受傷的這幾日,倒是她最輕鬆的時間。
傷好得差不多,她就到前院處理事務。
一路上,天空突然飄起了雪。
她這才恍然意識到,冬天來了。
之前裴大帥的副官見到她,一臉難色:“淩小姐,少帥上任以來,就不理政務,書桌上的電報都堆成山了。”
虞向莞心中一頓:“他人呢?”
那副官頓了頓,隻說:“這個,我不是很清楚。”
虞向莞冇再說什麼,先去處理堆積的政務,她倒也不覺得累,隻是胸口時不時的隱隱作痛。
忍一下,也就過去了。
等虞向莞抬起頭來的時候,已經過了正午的時間了。
她看了看麵前薄薄的一疊政務,喊來小廝道:“去問問,少帥現在在哪裡,請他回來一趟。”
剩下檔案都需要大帥印信,她無權處理。
小廝領命而去,回來後卻支支吾吾的:“淩小姐,少帥今日,跟馮小姐出去了。”
虞向莞本來揉著太陽穴的手頓時停了下來,心底泛起又酸又脹的情緒。
不知道過了幾分鐘,還是十幾分鐘,虞向莞起身走了出去。
終究,還是意難平,騙不了自己的。
雪色正好。宋戈和馮敏茹坐在聚德樓的包廂裡,麵前是一桌精緻的飯菜。
馮敏茹笑著道:“我們明天便動身回家,特來跟裴大帥辭行。”
宋戈意有所指的說道:“邀請我的是你哥哥,怎麼來了之後卻隻有你一人?”
馮敏茹親自給宋戈倒上了酒,頗有幾分坦蕩:“這事是我的主意,我就想走之前,跟大帥單獨相處一次。”
宋戈不置可否:“馮小姐是不是忘了,幾天前我才成了親。”
馮敏茹不躲不避的說:“我隻是覺得少帥的妻子不該是那樣一個無權無勢的女人。”
宋戈眼神幽深,酒杯在指尖轉動,卻冇有答話。
而站在門外的虞向莞,緊咬著下唇,眼裡是深深的失落。
就在她準備悄悄離開時,裡麵傳來宋戈冷冷的聲音:“你在酒裡放了什麼!”
緊接著,門便從裡麵被拉開。
四目相對,在宋戈詫異的目光中,虞向莞蒼白的臉上爬上了點點紅暈,還有幾分莫名的羞恥感。
宋戈停了一瞬,拉起她的手就走。
被拉著的虞向莞,隻覺得他的掌心,猶如火燒般灼熱。
回到帥府宋戈的房間,房門“嘭”的一聲被關上。
“你……”虞向莞隻來得及說出一個字,宋戈炙熱的唇便落了下來。
第九章等我回來
馮敏茹站在房間,臉色陰沉。
她怎麼也冇想到,虞向莞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包間門口。
這時,她的貼身丫鬟急切的拿著一瓶酒跑來:“小姐,您準備的酒被換掉了!”
馮敏茹臉色陡然大變。
如果酒冇有問題,那宋戈到底怎麼回事?
一夜過去,虞向莞從昏睡中醒來,身邊的溫度早已冷卻。
她撐著身子起來,身下不適的感覺讓她蹙起了眉,昨夜的情景緩緩浮現在腦海中,不自覺臉上就爬上了點點紅暈。
她收拾好自己,悄悄回了自己房間。
左右走了幾圈,難言的心情卻無法紓解。
到了晚飯,虞向莞照例要去陪裴夫人吃飯。
踏入院子,卻看到宋戈站在門口,神色淡淡的看著她。
虞向莞冇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宋戈,措不及防下幾乎是立馬就生了落荒而逃的心思。
宋戈卻不像從前對她視若無睹,反而率先出聲:“過來吃飯。”
宋戈說完這話之後轉身就走,虞向莞隻能磨磨蹭蹭的跟上。
進了餐廳,虞向莞在裴夫人身邊落座,宋戈就在她對麵坐下。
虞向莞侷促的坐下,偷偷的看了宋戈一眼,卻見他神色如常,一個多餘的眼神都冇給她。
虞向莞心裡有些悶,吃到嘴裡的食物也冇了滋味。
裴夫人瞟了兩人幾眼,突然開口:“你們已經是夫妻,從今天起就搬到一起住,早點為裴家開枝散葉。”
虞向莞手上一頓,看著碗裡的飯不作聲,卻也知道,下一刻聽到的必將是宋戈的拒絕。
昨夜不過是意外,宋戈厭惡她還來不及……
“媽,我知道了。”宋戈聲音輕淡,卻答應得乾脆。
虞向莞不可置信的看向宋戈,卻隻能看見他淡漠的眉眼。
裴夫人心滿意足的回了佛堂,諾大餐廳隻剩宋戈和虞向莞兩人。
好半晌,虞向莞放下碗筷,低低說道:“我就住我那個院子也挺好的。”
宋戈挑眉,看著虞向莞頭頂的發旋,說:“馮家兄妹已經回湘城了。”
虞向莞一怔,被他的話帶著就忘了自己想說什麼,下意識就說:“馮小姐的事不用告訴我。”
這句話說出口,她一下紅了耳朵。
宋戈也是一怔,隨即若有所思的開口:“你現在是我夫人,這些事情自然得告訴你。”
這話一說,虞向莞整個人都愣住了,耳尖的紅瀰漫到了臉頰。
她結結巴巴的說了句:“我吃完了。”
便站起來幾乎同手同腳的離開了。
宋戈看著那幾乎逃跑一般的背影,嘴角不經意勾起。
虞向莞的東西並不多,稍微收拾了一下,便住進了宋戈的院子裡。
深夜,虞向莞手腳僵直的躺在宋戈身邊,連呼吸都小心翼翼,直到身旁傳來均勻的呼吸聲,這才慢慢放鬆下來。
在虞向莞睡過去後,宋戈睜開了眼。
他翻了個身,專注的看著虞向莞的睡顏,眼裡透出一絲笑意。
將她身上的被子拉高,他抱住她睡了過去。
時間如白駒過隙。
在戰火紛飛的日子裡,哪怕一天平靜,都十分難得。
十二月初三,敵寇入侵,炮火聲再次響起。
湘城,彈儘糧絕,送來求援信。
所有人一致通過增援決定,唇亡齒寒的道理,冇人不懂。
宋戈一錘定音:“傳令下去,大軍整裝,明日出發。”
虞向莞後知後覺的想起,宋戈如今是卞城大帥,是要親自上陣的。
虞向莞心下突突的跳了起來,心裡亂成了一團。
她回到後院,在房裡來回踱步,心裡第一次有些害怕。
日頭西移,門外有腳步聲逐漸靠近,宋戈一身戎裝而來。
虞向莞看著他,張口便是:“我替你去。”
宋戈笑了,他將帥印交給她,目光灼灼:“你在家等我凱旋,等我回來,我便與你把話說明白。”